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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学敏 邓婷：生物科技公司应重视关联交易
生物科技公司应重视关联交易
苏学敏 邓婷
近两年，生物科技公司在美国股市、境内股市及香港股市首次公开募股（IPO，上市）的数量及募集资金总额均创十年新高。2019年6月，国内科技创新板（以下简称“科创板”）正式推出，为中国生物科技公司IPO提供了更多的选择。 企业在向证券交易所递交上市财务资料时，需要就关联交易进行披露，并评估关联交易风险。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香港联合交易所会详细审查关联交易并提出问题，企业需要说明关联交易的合理性，才能通过对其关联交易的审核。而国内科创板上市审议也很关注关联交易。例如，2019年9月，某公司因为关联交易占比较高且无法说明关联交易价格的公允性，其发行上市的申请被终止审核。因此，生物科技公司在启动上市时，应开展全集团的关联交易梳理和规划工作，评估风险、识别改进的空间，采取积极的措施管理集团的关联交易风险。 一、关联交易与转让定价 通俗来说，关联交易就是企业与其关联方之间的交易。目前，会计准则、公司法、证监会的监管和规范性法规以及税法对关联方的定义有所不同，而各监管机构都担心关联方之间的交易可能存在不公允、不合理或利益输送的风险。因此，关联方之间各种交易（如销售货物、提供劳务、转让或授权无形资产等）的定价，即转让定价（Transfer Pricing），便备受各监管机构的关注。本文主要从税法角度分析转让定价问题。 从全球来看，超过120个国家和地区均有转让定价相关法规，其中包括生物科技公司全球布局常涉及的中国内地、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美国、澳大利亚、新加坡、欧盟成员国等。早在1954年，美国的《国内收入法典》第482条款就规定了关联交易的相关法律。1979年，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发布《转让定价与跨国公司》报告，并于1995年正式颁布《跨国企业与税务机关转让定价指南》（以下简称“OECD转让定价指南”），之后OECD转让定价指南根据税收环境的发展被持续修订。2015年，OECD发布了税基侵蚀与利润转移（BEPS）行动计划最终成果，着重强调“一致性、实质性、透明度”，提出三层次文档披露的要求（即国别报告、主体文档和本地文档），为税务机关评估企业的转让定价提供更加透明的信息。截至2019年12月底，全球90个国家（地区）已颁布了国别报告的申报要求，2400多个国别报告的双边交换机制已经建立。多国通过纳税申报表收集关联交易信息，加强对转让定价的监管和调查。 中国对转让定价的立法始于2008年，当年实施的《企业所得税法》第四十一条规定，企业与其关联方之间的业务往来，不符合独立交易原则而减少企业或者其关联方应纳税收入或者所得税额的，税务机关有权按照合理方法调整。之后国家税务总局出台了一系列转让定价法规，以规范和加强对关联交易的管理。 二、生物科技公司应关注的转让定价问题 从事创新药研发的生物科技公司，需要经历从新药研发到商业化的漫长周期（一般为8～10年或更长）。创新药（尤其是首创新药）上市后，凭借其在专利期内竞争少、降价压力小等优势，将给企业带来丰厚的利润。但由于研发周期长、投入巨大以及结果不确定等特点，新药研发企业面临较高的风险，在新药成功上市销售前多处于亏损状态。根据以往经验，生物科技公司在从研发到销售的价值链演进过程中，应重点关注以下三方面的转让定价问题。 （一）关联研发服务费 处于创新药研发阶段的生物科技公司，由于尚无重磅新药上市销售产生现金流，往往需要从外部融入大量资金以支持研发活动。在上市架构中，集团内的融资企业可能并不是具体开展研发活动的企业。如果是境外上市，就需要将境外融到的资金汇入境内或他国的研发企业。 关联研发服务费，即企业委托其关联方进行研发活动并支付服务费，是比较常见的生物科技公司向各研发企业提供资金的方式。关联研发服务作为关联劳务交易的一种常见交易，近年来一直为各国税务机关所关注。税务机关通常要求企业举证服务费安排的合理性以及交易定价符合独立交易原则。而当境内新药研发企业未向境外关联方收取研发服务费，也可能遭到国内税务机关的质疑，因为税务机关可能认为如果该境内企业不是无形资产的所有者，便不应承担相应的研发费用。事实上，关联服务费的安排与无形资产的安排息息相关。 近来在多中心临床实验中（即由多位研究者按同一试验方案在不同地点和单位同时进行的临床试验），由临床试验各参与方共同开发、受让的无形资产的成本分摊协议，也开始被某些生物科技公司在境外采用。根据国内转让定价法规，“企业对成本分摊协议所涉及无形资产或劳务的受益权应有合理的、可计量的预期收益，且以合理商业假设和营业常规为基础”。鉴于新药研发周期长、预期收益不确定，在实操中可能较难就成本分摊机制与税务机关达成共识。因此，境内企业可能难以实施成本分摊协议。我们观察到，目前境内企业大多还是采用关联研发服务费的安排。（二）无形资产的转让定价安排
无形资产是指企业拥有或控制以便在商业活动中使用的没有实物形态的非金融资产；独立企业间在可比情形下对无形资产使用或转让需对其进行经济补偿。新药的专利是生物科技公司最核心且最有价值的无形资产，也是未来盈利的核心。 根据OECD转让定价指南，在涉及无形资产的转让定价安排中，确定跨国集团内哪些公司实体最终有权分享无形资产的收益至关重要。OECD转让定价指南进一步明确，只有从事无形资产的开发、价值提升、维护、保护和应用（Development, Enhancement, Maintenance, Protection and Exploitation, DEMPE）职能或控制DEMPE职能的企业，方可获得无形资产相关的收益。仅拥有法律所有权而不执行DEMPE职能的企业，在后BEPS时代已基本不能享有无形资产带来的收益。2019年，开曼群岛、英属维尔京群岛、百慕大群岛等避税天堂，也应欧盟要求陆续出台《经济实质法案》（Economic Substance Law），提出获得无形资产收益的当地企业需要开展DEMPE相关的经济活动，否则将面临罚款或强制停业的风险。因此，生物科技公司在无形资产的安排上，需特别关注业务实质及集团各企业在价值链上所执行的功能、承担的风险以及对价值链做出的贡献。 由于新药研发具有高度不确定性，企业在研发早期阶段（如临床前研究）或进入临床1期时，也难以确定未来的商业模式。而新药的专利，需要在临床前研究确定潜在药物化合物时就申请注册。因此，新药的无形资产安排可能不会一步到位，而需要在新药研发的不同阶段或商业化之前再次评估，以最终确定合理的安排。在实际中，有些生物科技公司先将专利集中持有，之后随着商业模型的确定，逐步转移专利至未来商业化主体或具有DEMPE职能的企业。对于这类模式，需要充分评估其税务影响，以免在未来专利转移时产生高额的税金。此外，可以考虑将新药专利的经济所有权根据不同市场进行划分，如国内市场的经济所有权和海外市场的经济所有权由不同的企业持有。建议生物科技企业根据其管线产品（pipeline products）的特点和未来商业计划，布局无形资产安排，并充分考量目前及未来的税务影响。 （三）市场推广活动 当新药获得当地的上市批件，销售及市场推广活动便不可或缺。前文提及了OECD转让定价指南的DEMPE职能，国家税务总局于2017年4月颁布了《国家税务总局关于发布〈特别纳税调查调整及相互协商程序管理办法〉的公告》（国家税务总局公告2017年第6号），明确了无形资产收益的分配需基于DEMPE职能，并额外增加了一个“推广”（Promotion）功能，反映出税务机关对市场营销活动的特别关注。 从多个制药企业的转让定价调查案件中可以看出，国内税务机关强调前端医药代表的销售与推广活动对价值链利润创造的贡献；并认为国内子公司由于拥有大量的医药代表，持续地向医院进行产品介绍和推广活动，可能产生本地的“营销型无形资产”，从而需要获得更多的利润回报。 很多欧美大型制药企业则集中持有和管理市场相关的无形资产（如品牌），也集中了核心市场职能（如药品的上市策略、定价政策、上市后临床数据运用等），尽量避免子公司在当地市场形成营销型无形资产。在筹划中通常会关注市场与推广活动的流程，划分境内外企业分别执行的功能、承担的风险，并通过合同约定各方的权利和义务。近年来，跨国制药企业之间开始采用联合市场推广的模式，合作双方在谈判过程中非常重视当地的合规要求及税务影响。 随着BEPS2.0的推进，预期将给予市场管辖区（market jurisdictions）更多的征税权，价值链分析更为重要，如何评估市场管辖区在价值链中的回报，可能面临更多争议。 三、功能定位和常见的关联交易 生物科技公司在梳理关联交易时，需要基于未来的商业计划，根据各企业执行的DEMPE职能，确定各企业的功能定位。从转让定价角度，企业的功能定位将决定其获得利润回报的定价方法。 （一）功能定位 分析集团内各企业的功能定位时，需要着重考虑以下四个方面： 1.业务实质。包括研发的流程，境内外企业在管线产品研发过程中各自执行的DEMPE功能，以及由谁控制风险和在关键节点决策等。 2.不同研发阶段的特点。管线产品在不同研发阶段的风险程度以及结果。 3.未来的商业计划。新药将在哪些（境内外）市场上市，预计的商业模式和市场规模。 4.合同的安排及商业可行性。在制定商业合同时，需要从税务和转让定价的角度考虑。这可能被很多企业忽视，但在税务监管日益加强的环境下，税务的风险和成本应予重视。 税务机关在对制药企业进行转让定价调查时，愈发聚焦实质，深入了解整个价值链和业务流程，通过分析各企业所执行的功能，以及如何控制风险等，评估本地企业的定位和应获得的利润回报。举例而言，如果研发过程中所有的DEMPE功能都由境内子公司执行，境内子公司就不能简单地定位为合约研发商，仅按照成本加成的方法定价。 （二）常见的关联交易 生物科技公司在新药研发阶段常见的关联交易主要包括合约研发服务、无形资产转让或授权、关联借款等。在新药商业化之后，可能涉及大量的药品或原料药的进口、市场支持服务、特许权使用费等关联交易。 每项关联交易都应基于各企业的功能定位和集团无形资产的安排，选择最适合的转让定价方法（如可比非受控价格法、再销售价格法、成本加成法、交易净利润法以及利润分割法）进行分析；并通过可比性分析，选取可比企业或内外部可比交易数据，以确定关联定价参考的独立交易利润或价格区间。生物科技公司的全球布局中常涉及的国家（地区），包括中国内地、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美国、澳大利亚、新加坡、欧盟成员国等，都颁布了转让定价同期资料的法规，要求满足一定条件的本地企业就当年发生的关联交易准备本地文档，以证明关联交易符合独立交易原则。 四、相关税收优惠的考量 对于生物科技公司而言，税务成本管理和税务风险控制同等重要。因此，生物科技公司应全面考量全球税收环境，了解并争取获得税收优惠，同时充实业务实质以有资格享受税收优惠。 我国就研发活动出台了一系列的税收优惠政策，如高新技术企业的亏损结转可以延长至10年，所得税税率降为15%，符合条件的研发费用可以在计算应纳税所得额时加计扣除等。而获得高新技术企业认证，需要满足该企业拥有无形资产、研发人员占比和研发费用占比等一系列条件。 其他国家也有关于无形资产或研发活动的税收优惠政策，举例如下。美国特朗普税改后，对于美国境内企业从海外取得的无形资产收入在计算联邦企业所得税时，可扣除海外无形资产收入的37.5%计算（美国联邦所得税税率为21%，按扣除收入的37.5%计算，其实际税率为13.125%）。澳大利亚针对研发支出制定税收减免政策，对总营业额低于2000万澳元的符合条件的实体退税，为其他符合条件的研发活动提供税收抵免。新加坡提供知识产权开发激励（Intellectual Property Development Incentive, IDI），并允许符合条件的研发支出加计扣除。爱尔兰允许符合条件的知识开发企业（Knowledge Development Box）减按6.25%的税率缴纳企业所得税，并允许以符合条件的研发支出的25%抵减所得税。瑞士针对无形资产开发也提供了税收优惠政策，对于符合条件的专利净收益最高可扣减90%后计算所得税，同时允许符合条件的研发支出加计扣除。 生物科技公司应充分了解和评估全球税收优惠政策的适用性，基于商业需求充实实质，符合享受税收优惠的条件，方能更好地降低税收成本。 五、结语 本文旨在分享税务监管环境的发展对生物科技行业的影响，聚焦生物科技企业应关注的转让定价问题。近期，国内多个政府部门加强了对医药行业企业的监管。鉴于生物科技行业的快速增长，生物科技公司的关联交易也备受税务机关关注。企业如今处于信息透明化、监管系统化的税收征管环境，税务机关已经可以通过诸多的数字化和非数字化手段监控和识别企业的风险。将税务风险管理前置于业务规划阶段，开展转让定价筹划，已逐渐被更多的企业所采用。 处于创新药研发阶段的生物科技公司，应重点关注无形资产安排与关联服务费，提前部署各企业的功能定位；基于商业实质与企业的发展策略筹划转让定价，并充分考量各国或地区的税收优惠政策。随着生物科技公司的新药上市，同时需要关注市场推广活动可能产生的税务影响，提前做好关联购销、关联劳务、特许权使用费等关联交易的定价安排，以降低税务风险并有效地管理税务成本。 在过去的两年中，多个生物科技公司成功在美股和港股IPO。国内科创板正式推出，为中国生物科技公司提供了更多的上市选择。在未来一段时间里，相信中国生物科技公司IPO的热度会持续。生物科技公司应重视关联交易，提前规划，以符合上市监管的要求和税务合规，实现集团有效的税务管理和效益。往期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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